nbsp; 澹台望舒别过头,道:“听见了么?”然后淡淡地道:“看住了她。”左右兵士便上前架住了林半夏,林半夏已全然没了力气的身体歪在两人臂间。
澹台望舒向着台下微微挥了挥手,便听台下一声长呼,“行刑!”
澹台望舒那时在想些什么,长刀扬起,反射出日光,映在了他的面门,那光线刺眼,他不由得闭了闭眼。
只这闭眼的一刹那,却听身边一声惊呼,“贵人……”他遽然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了那一幕:林半夏不知何来的力气挣脱了那架住她的兵士,跃身而起,翻过墙头,如蝶影般的身影便翩然向台下落去。
澹台望舒心中骤然暴痛,心中白光一闪,还没弄明白自己心中想些什么,却已急急扑了过去,将将抓住了她飘扬在空中的素蓝色裙摆,紧紧地拉住了她。
身后的兵士连声呼唤,上前便牢牢抓住了他的身体,怕他受力被她坠了下去,林半夏的身体在空中晃荡了一圈,他额上青筋暴起,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牢牢地抓住她,从牙缝里逼出话来,“林半夏,你好大的胆子!”
林半夏纤弱的身躯在空中悠悠荡了一下,朝着他露出凄然一笑,眼中却是恍然的泪意,澹台望舒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眼中盛满的可是……浅浅的柔情眷恋,他二人成婚以来,从未有过什么两情相悦的时刻,他看她不惯,她待他也很是冷漠,两人不是横眉冷对,便是十天半个月不曾说话。
他暗中纠结人手,拟罪证,是要夺她母家手中的权力,她不是不知道,也曾因此狠狠地说过些狠话,他以为,他两人虽为夫妻,却是真真正正的仇敌,那她此刻眼中浮起的那是什么?
他满脑子不能思考,他身子半探出来,悬在半空中,受了她下坠之力,脑中眼中充血,那恍惚的视线里,林半夏轻轻张开口,便是最后一句话,也是狠狠地戳在他心上。
“在皇上眼中,林半夏胆子何时小过?既皇上不能容于林家,臣妾也不会独活。澹台望舒,我还你一个朝政清明,天下独尊,自此,两不相欠!”
说罢,反手从发上拔出金钗来,在那纱裙上狠狠一划,澹台望舒骤然失力,被身后的力量一带,仰到在城墙的地面上。
他恍惚躺在地上,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扶着他,他视线里只余那城墙檐下的一丝清明蓝天,模糊从那侍卫吵嚷的声音中听见了一声沉闷地“嘭”,他心中骤然酸痛,却似是心中蓦然丢了一块东西似的。
他被侍卫们搀扶起身,只呆呆地站在当地,有人到那城墙边上,低头看了一看,回身禀告,“启禀皇上,林氏、夏氏均已伏诛。”
均已伏诛……均已伏诛,他脑海中只掠过这一句话来,这话的意思,他心中明镜一般,林肃死了,夏望庭死了,连带着两家人被发配边疆的发配边疆,入贱籍的入贱籍……
那林半夏呢,林半夏呢,她是帝妃,怎敢轻易寻死?嫔妃自戕,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她怎么敢?他咬着牙狠狠想道,却突然又想到,是了,林家和夏家都已死完了,便是诛九族,她也不怕了!
那兵士又拱手禀告道:“皇上,这尸首要扔到乱葬岗,任由它去。可这林贵人……”
他当时恨极了林半夏,扬声怒道:“一并扔了!”那兵士垂头拱手,领了命下去了,他是怎么回到的景德殿,也已经忘了,只记得在景德殿中呆呆地坐了许久,什么都记不起了,脑海中只余下她割断裙摆一心赴死的决然神情。
那一夜,他坐了良久,将将天明之时,他唤来了夜来,夜来跪地听命,他仰起头来,望着那天边的一缕淡淡晨光,道:“将林半夏的尸首安葬到西陵中。”
夜来面色一顿,却没说什么,自领命去了,他垂下脸来,坐在龙椅中,长发散在脸颊边,眼眶没来由地湿润起来。
是的,纵然他恨极了林家和夏家,对于林半夏,他恼怒她是林家的嫡女,夏家的嫡外孙,却从来没有一刻想让她一同死,便是要处置林家夏家,对于她,他也仍想将她困在他身边,困在这重重深宫之中,让她明白,无论是爱是恨,要她记得清楚,他澹台望舒!
可如今……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罢……
澹台望舒从这长长一段梦境回想过来之时,夜已深得很了,北山围场夜中寂静,他恍然回过神来,瞧着眼前的奏折,却忽地一颗心突然妥帖下来。
好在……好在,他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