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望舒笑着放开了他,踏步出了帐子。
他出去不久,白芷便走了进来,瞧着自己主子坐在榻上,脸上还挂着笑意,也浮起些微笑来,上前道:“娘娘早些歇息吧。”
林半夏低头应了,面带笑意地下了正榻,入到内账中,洗漱歇息下,过不一会儿,灯火便暗了。
澹台望舒出了门,转眼看了一看,并无人瞧见,便回了大帐,大帐内小儿手臂粗的烛火正映得一帐皆明,他走回案上,伸手拿了一本密奏,看了几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余成德站在一旁低着头,并不言语,澹台望舒看了一会儿,将那折子合上放在了案上,手指摩挲着那密奏的明黄暗纹封面,沉眉不语。
那暗纹的封面上写着,刑部左侍郎密奏征京畿禁军都统林肃,林肃……正是林半夏的父亲,掌管京畿一万禁军的二品官员。
里面的内容么,也是触目惊心。
“臣卢应之今有一本启奏:京畿禁军都统林肃身居高位,领朝廷之俸,受皇家之禄,本应为福百姓,为君解忧,却暗中结党,权倾朝野,以谋私利,十恶不赦。并林家姻亲凉州夏氏里应外合,许有不敬、不臣之罪……”
诸如此类,澹台望舒看过几眼,便没心思再看下去了,即使不说,他也知道接下来写的是什么?不过是夏家和林家互相通气,掌了朝廷的半壁江山,把握了政令的动向罢。
澹台望舒沉思入定,并不多说什么,想了良久,才低声叫了一声,“夜来?”
过不多时,一个身影便从王帐一侧的窗口翻了进来,落地无声,夜来抱了一柄长剑,走到案前,单膝跪下,道:“皇上有何吩咐?”
澹台望舒抬眼望了他一眼,将案上的折子拿起来,丢向他,夜来一把接住,澹台望舒眉眼淡淡,“去查一查。”
夜来打开看了一眼,面上却是有些惊讶,抬眼看向澹台望舒,却见他神色淡然,眼神微动,想了一想,道:“微臣遵旨。”
说着,将那折子又恭敬地递回案上,退了三步,行了一礼,又从窗口上翻了出去,没了踪影。
澹台望舒伸出手指来拧了拧自己的额心,余成德候在一旁,道:“皇上,保重龙体,早些休息吧。”
澹台望舒半晌不做言语,脑海中又恍惚掠过一些画面来,那是他曾几何时曾梦到过的画面,林肃……夏望庭……
在那斑驳杂乱的记忆里,他曾深恶痛绝的两家人,在他眼中,这两家结党营私,勾结朝臣,左右朝政,在他掌权之后,暗中结网,甚至于不惜栽赃陷害,终于将两家人一同一网打尽,满门抄斩。
恍惚梦里,天色昏昏,澹台望舒立在午门上的城楼之上,负手而立,身边站着哭声连天的林半夏,那丈高的城墙之下,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在行刑台上,并肩跪着的正是京畿禁军都统林肃、征北将军夏望庭,一身囚衣,昂首跪着。
身边林半夏的哭声凄惨,嗓子都哑了,哀哀叫着父亲和外祖父,澹台望舒却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面前,歪着头看着她一派绝望的模样,面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来,却如欣赏什么美景一般。
林半夏抬起头来,神色恍惚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慢慢止住,却似干涸了一般,浮起赤红色的血丝来,那眼神里又是痛恨又是绝望又掺杂了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她嗓音干涩,低声道:“皇上就这么容不下我林家和夏家么?竟然栽赃陷害,来害你的臣子?”
自己当时心里想的什么,又说得什么?他恍惚想了一想,哦对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间很是冷漠,低声道:“要怪只能怪你的父亲和外祖父不识趣,朕已经让他们放权了,他们不愿意,就别怪朕心狠手辣!”
林半夏眼中戚戚然一笑,眼中血丝更重,澹台望舒心中望着她的一双眼睛,竟有些不能直视,用力地压了压自己心中的柔软,转头踱到城墙边,往下看。
夏望庭直挺挺跪着,日头惨烈,他朗声而道:“臣奉圣命守北疆,不曾有半分懈怠之心,不曾有一丝不臣之心。今日皇上要杀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望皇上看在臣有功有过的分上,饶过林贵人,臣甘愿就死。”
澹台望舒面色冷漠地看着他,那声音直越过丈高城墙,落入两人耳中,林半夏听见了这句话,喉间嘶哑了一声,却似垂死一般的一声嘶吼,再哭却是没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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