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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点点头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一个太监,径至太后车前小声禀了几句,返身回来对纪昀和范时捷道:“你两个随朕进庙行香,其余车驾扈从臣子都在这里稍候片刻。”
范时捷和纪昀忙遵命下骑,随着乾隆向东岔开官道,又向北,沿着山门前石阶逶迤而来。
大队的随驾队伍停了下来,上千双眼睛痴痴茫茫望着乾隆,不知这位皇帝忽拉巴儿中途下道,高一脚低一脚趟着尺厚的雪要干什么。
官员们有不少知道这是史可法庙的,立时一片窃窃私议声。
“是史可法的香火呢!
皇上到那里做什么?”
“敢怕是进香的吧?”
“胡说——哪有这个理?史可法是前明遗臣,皇上是当代圣君!”
“我瞧着呀,皇上像是内逼,想寻个解手的地方儿——”
“你那是放屁!
哪座彩坊旁没个围幕,不知道做什么使的么?”
……纷纷议论声中,乾隆三人已经进了山门。
这座山冈,远远看去只是一漫上坡,甚是平缓。
进山门向上看,一级一级的台阶几乎被雪漫平了,洗衣搓板一样一波一伏道路隐约可认,直有近百级通上去到正殿大院。
神道两边一色都是不足合抱粗的马尾松,树冠皆不甚高,龙颈虬干枝桠横斜,掩在岗峦阳坡上,盖了厚厚的雪,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
待爬到岗顶,乾隆看那庙,其实只是单进天井院,黯黑的三楹大殿匾额已经拆掉,两厢房的门框窗棂都没了,像人张着黑洞洞的口在喘气。
院里几株老柏黑油油乌沉沉,蔽得地下的雪色泛着青光,断檩残檐,拆得四边不靠的庙院墙,凸凹不平的雪下不知埋着什么物事,一座大庙静寂无声,只有树上鸟巢里几只老鸹受惊,扑着翅膀出来盘旋一阵,抖得树上一团团的雪落下来。
乾隆望着正殿,蓦然间一阵莫名的恐怖,心悸得噗噗直跳,额前也渗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纪昀见他脚步有点虚飘打滑,忙上前扶了一把,说道:
“万岁爷,这坡太陡太滑,走得急了,您脸色有点苍白呢!”
“没什么,朕只多少有点眩晕……”
乾隆一脚又踩在雪下一块卵石上,一个踉跄忙又站稳了,勉强笑道,“只怕是史可法不愿见朕也未可知。”
回头向庙门看看,王八耻手捧着香,***、福康安和素伦三个侍卫已经赶了上来,略定定神才觉得心安了些。
他这样一说,纪昀和范时捷不禁对望一眼。
纪昀虽是海内才人儒学大宗,于鬼神一事素来遵定“存而不论”
的孔子之言,其实是宁信其有不妄言无的。
范时捷却是黄冠缁流有神必信的。
二人差不多一样的心思,纪昀向着大殿正中一躬身,肃然不语。
范时捷却是十分真挚,一拱手说道:“史阁部,您的庙在我境里,一向有失关照。
拆庙的事我知道,倒是我主子下旨,要给您重塑金身再兴血食的。
若有见怪之意,只管冲老范来就是!
你我不是同朝之臣,各为其主理所当然,你是忠臣,我们也要学你忠贞,所以陪主子来看望你了,请客气些子,大家心里舒畅。”
他顿了一下,又冒出一句“尚飨!”
听得纪昀福康安都是一个莞尔。
“范时捷白话祭祀史阁部贤先臣,说得很见诚意。”
乾隆本来临时上庙进香,觉得不甚礼隆恭敬,进庙气象阴霾沉肃有些心障,范时捷祷诉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进了大殿,站在史可法幞头官袍一身明装的坐像前,款款说道:“自古无不亡之国,惟先生忠忱事于君国,烈风可传千古。
朕于先生虽敌国君臣,然不能无敬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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