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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板似乎是在询问李茂才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长官,我们都是平民百姓,打仗是你们当兵的事儿,我们不惹他们,他们总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吧?再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能到哪里去啊?”
李茂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诚恳地对他们说:“我劝你们能走还是早点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打起仗来,枪弹无眼,谁也没办法。”
朱老板仍旧充满期盼,喃喃地说:“你们,你们难道真的打不过他们吗?”
李茂才皱着眉头,心里充满无法言说的痛苦,但他不得不说:“我们当然不怕他们,可能不能打胜,我们也说不了,小鬼子的炮火太厉害,他们还有坦克,还有大炮……”
他想了想,安慰朱老板说,既然他不愿意离开南京,那就能到城内就搬到城内吧,城内毕竟要大一些,相对安全一些,不像淳化镇,如果成为战场,这里所有的地方都会被日军的炮火覆盖。
也许他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是平民百姓,日本人就是占领南京了,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朱老板这才安心点,看着他,不断地点着头。
从第二天开始,各种消息像令人讨厌的苍蝇一样包围了小镇,刚刚传来昆山被日军占领的消息,一天时间不到,听说日军又到了苏州,正在向无锡进军。
整个南京像一锅开水一样沸腾起来,有人逃向外地,但南京周边的人却往城内涌去。
在一个清冽的早上,朱老板一家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东西,雇了两辆卡车赶往了南京城里。
他在临走之前,把家里所有钥匙都交给李茂才,让他放心使用。
有什么事还可以到城里找他,他们住在市内的长乐路。
他说这话时,眼里充满信任和希望。
谁能想到,就在几天前,这个吝啬的老人还不想让他们占用几间厂房呢。
战争改变了一切。
整个淳化镇已经没有什么居民,更多的军人出现了,俨然成为了一座兵营。
这些刚刚出现的军人,穿着整齐的军装,崭新得甚至还留着折叠的痕迹。
他们的钢盔也是乌黑锃亮,显然没有经过炮火的洗礼。
他们脸上带着好奇和迷惑,没有那些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的那种紧张和惊惶。
这些军人现在站在了李茂才的跟前,他们背上的步枪也是崭新的,枪口干净得像用舌头舔过一样,没有一丝尘埃,阳光照在上面,反射过来的白哗哗的光线晃得李茂才有点头晕。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连补充了80余名士兵,整个连队一下子又齐装满员了,但李茂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相反,那些士兵年轻的脸庞更让他沉重。
他们都是新兵,整个师补充了3000多名。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么迅速地补充新兵,说明新的战斗很快就要打响。
更要命的是,这些从后方送来的新兵居然没有训练过,有的甚至连枪都没有摸过,还有一些是其他被打散的部队的溃兵补充来的。
在淞沪会战中,几个团的宪兵督战,凡是没有负重伤丧失战斗力的一律不准下战场,一个师伤亡大了就编成一个团再战,一个团伤亡大了就编成一个营再战。
这些侥幸没死的士兵下来就被补充到了其它部队。
李茂才说不清自己是更喜欢新兵,还是喜欢那些溃兵。
虽然是溃兵,但他们还是有战场经验的,有经验的老兵总比那些呆头呆脑的新兵要强,但李茂才也不得不担心另一种情况,他们都是老兵油子,一看战场情势不对,谁也保证不了他们为了保命打歪主意,往往一个溃兵就可以带动整个部队溃败。
淞沪会战打到最后,逃跑的士兵就越来越多了。
有些部队甚至被打怕了,传说着日军有多么厉害,一颗炸弹就可以把一个连炸飞,还没见到日军,自己就先垮了。
李茂才一向都看不起这些杂牌军队,现在,这些被打散的杂牌军队也被当做新兵补充进来了。
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士兵训练成能打仗的军人,能在炮火遮天的战场上还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实在没有多少把握。
这些士兵茫然地看着他,他们身上穿着或大或小的军装,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根本就不知道战争很快就要来了,倒像被潮水冲上沙滩的贝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李茂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他眼前晃动着,他努力地克制着,但目光里还是流露出了厌烦,他们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农民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士兵如何打仗?如果能撤到后方整训一段时间就好了。
拿这样的部队参加首都保卫战,无疑大多数人都会是炮灰。
李茂才听说军长已经赶往南京城内的国防部,希望能够通融一下,把部队撤向皖南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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