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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淮真也在看他。
他一只手指苍白纤长,骨节并不十分明显。
握拳时,属于男人的坚硬骨节与青筋才会清晰凸出。
就是那只手,泛着红,脱了皮,露出里面的粉色组织。
淮真心想,他一定擅长钢琴,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这双手就在刚才,狠狠揍了一名同事。
她抬头。
对上他的目光。
微微卷曲的黑色头发,眉骨下藏着一双同样的漆黑幽暗的眼睛。
他还学过什么?德文,英文,或者一点点法文。
从小骑马,以致步伐略微松垮,还有什么?
这些是他想到的全部。
这样一个新英格兰人,从小到大,都会学一些什么,在她降落这个世界的当天,她就已经想象到了。
她也来自一个中产家庭,父母都在欧洲大学做教授。
她去过很多国家,也会钢琴,跳芭蕾,骑马,会说两种以上语言,从不愁生计,可以在一所德国名校随心所欲念一门自己喜欢的冷门专业。
她才十九岁,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没什么好自卑的。
即使她熟记历史上记载的排华法案,这样一种种族歧视与仇恨,却一直从未在她心中立体起来过。
淮真知道了其中差别。
这一张长方桌的距离,那头坐着不可能真的是学校或者club某个向她示好的普通男孩子。
桌子那头,是一名排华者,这一头,坐着的是一名华人,就是这么宽的距离。
就是他和她之间的全部距离,记载着她遭遇不公正的全部。
在外人看来,此刻她可能就像汉堡大学校园外讨要咖喱香肠的难民,而他就是那个她,他的同伴见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大声警告他:“西泽!
离她远点——”
推翻这张方桌,还要十二年时间,甚至更久,甚至到二零一八年,这无形的桌子仍然还在。
这方桌看似很近,他起身,两步就可以走到她身边。
可这张方桌立在这里,她就只能忍受这种不公。
他也只能眼睁睁看她忍受这种不公,除此之外,能做的也只是揍一名同事解气。
就在这时,有人叩响门扉,小心翼翼的问,“西泽,你来审问她,对吗?”
西泽没有转头,没有回话。
被派来和地狱使者交涉的年轻警官,从门缝露出半张白净的脸与一只眼睛,显然有点紧张。
没等到回应,他回头,冲外头小声问道,“他不理我。”
外头很轻很轻的骂了他几句。
他觉悟很高的点点头,“抱歉,请将上一句换成陈述句。”
高个警员趁机快步进来,将胳膊下夹着一沓资料与两只冰袋递给西泽。
他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吓一大跳,仓皇逃开,将门合拢。
房里再度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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