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朕不想再因为什么起些不必要的难受。”
林半夏怔怔抬眼,瞧着他俊逸修朗的脸庞在烛火微动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轮廓,他的一双眼眸也是诚挚深情得紧,她心中微微一动,压在心底的那句话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低声道:“皇上可会向林家夏家动手?”
此言一出,四下俱寂,林半夏感受的分明,澹台望舒握着她柔荑的手,突然地吃了力,顿了一顿,林半夏心中溢出苦涩来,面上微微带笑,低下头来不说话了,她低着头虽然看不见澹台望舒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和心跳的澎湃,因为她听着他的鼻息都已经重了几分。
果然,还是不同的么?林半夏心中的苦意渐渐弥漫开来,似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将她的心紧紧箍住,一丝一毫的缝隙都不留给她。
无论她与澹台望舒多么相爱,这犹如天河一般的君权、兵权之争,则势必立在两人中间,不动倒也罢了,这一动就是千丝万发的疼,若是他继续心无旁骛地爱她,将这些事情都不看在眼中,那他便不是一个圣明君子,若是他狠了心收拾拾掇了林家和夏家,那父母亲人,阖族的性命又拦在她二人中间,隔着这悲仇,又怎么还能长相厮守?
林半夏轻轻地抽回手来,声泛起一抹笑来,低声道:“皇上不要怪罪,臣妾是无心之言。”
澹台望舒眉头一跳,心便狠狠地皱起来了,她向来只在发怒和与他赌气的时候,才拿君臣、嫔妃的话来推他,让他离得远一些,今日便又是如此……
他并不动弹,也不去捉她缩回去的手,道:“你怎么想到这个?”
林半夏别过脸去,不欲看他的神色,却觉得自己眼中将将要落下泪来,她勉力地忍了一忍,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转头看向澹台望舒,眼眸弯起,里面全是瞧不出思绪的柔和,慢慢地道:“皇上,可愿意听我说一个梦?”
澹台望舒紧紧纠结起眉头,沉默地看着她,仿佛是由着她继续往下说,林半夏低声道:“一个不大好的梦……”
她淡淡嘟囔了一句,之后语气重新变得流利起来,神色天真,声调轻快地道:“我梦见……”
这梦境曾困扰过林半夏一次,让她从睡梦中遽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心口喘个不停,那个形容却似有兵士军鼓震动山地般的响。
她梦见,正午的热气昏得人头昏脑涨,热意从地底下翻腾上来,在天地之间填充得密不透风,这样的灼灼正气,为的便是,那待会便要伏诛的乱臣罪子,魂魄消解,便是这天上地下也没有可诉的冤屈。
她的父亲与外祖父被反手捆了,跪在午门之外,一旁的刽子手正在擦拭亮得反光的刀刃,照在她眼睛上,几欲盲了。
林半夏却梦得清楚,那时的自己,浑身无力,哭喊求救无用,面前站着的,也正是一脸漠然的澹台望舒。
她已然记不清与他说什么,只知道两人心中都充斥着无比的愤恨,澹台望舒一声令下,她便听着底下刀刃掠过皮肉颈骨的声音,那是她至亲的父亲和外祖,她心中灰败一片,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睁开了禁锢着她身躯的侍卫,攀上城头,翻身跃下。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林半夏微微苦笑了一声,后来,她的坠势被堪堪阻住,回头望时,却见澹台望舒目龇欲裂的在城头上探出半个身子来,紧紧揪住她的裙摆,咬牙地怒道:“林半夏,你好大的胆子!”
林半夏缓声诉说着,帐中烛火一摇一摆,说到后来她其实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一顿,接着道:“后来……”
她刚起了个头,话却被澹台望舒接了过去,澹台望舒的声音声线低沉,似是有些飘忽,说出来的话却是沉肃有力,“后来,你便拔下了发上的的簪子,狠心割断了朕拉着的衣摆,从城墙上坠身而亡。林家和夏家,自此便再无一人能威胁到朕的位置。”
林半夏震惊抬眉,愣愣地看向他,澹台望舒眼神波澜翻涌,那涌动着的竟是无法消解的痛苦和伤心,他定定地望着她道:“半夏,你以为朕便不苦么?你以为朕便不曾梦到这样的情境么?”
林半夏失口无言,满含悲愁地望着他,澹台望舒,若是你我终究不过如此,倒不如让我像一般,心中再也没有半分记挂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