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直到被时母从书包里翻出来,忧心忡忡地找老师和医生帮忙看,问孩子画这种画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
林间没再想程航拿出来的那些画,也没再多想这些像是被撕开的伤口的画甚至能辗转到程航手里,究竟被□□裸亮给了多少个人。
程航没说错,因为从小跟林女士在一块儿长大,他甚至不太能理解时父时母的行为逻辑。
原生家庭的问题是不共通的,哪些父母不够称职,哪些父母不够合格,又有哪些父母以爱之名施加下没法拒绝的伤害,又因为孩子身上的刺一味失望斥责。
冷暖自知。
林间呼了口气,握了握小书呆子的手,朝于笙鞠了个躬:“谢谢您。”
“不用。”于笙笑了笑,“确实急需个翻译,时亦做得很好。”
林间摇摇头,格外郑重:“谢谢您。”
于笙扬了下眉,迎上他的视线,多站了一会儿,笑笑:“那就更不用了,我是老师。”
林间依然看着他。
于笙按了下他的肩,看着被程航扯过去嘘寒问暖的时亦。
时亦在他这儿的紧张程度其实比预计的好很多。
他甚至备了两个氧气袋,家里头另一个回来睡觉的也被拎到隔壁连养神带准备应急,最后都没有用上。
交上来的翻译质量甚至还格外高,前面几份还有点模式化,在适应了他的阅读和措辞习惯之后,几乎不需要修改什么地方。
“我会先正常工作。”时亦收回视线,“等他跟我在一起不再因为想起以前的事那么紧张了,再试着解决别的问题。”
“我明白。”林间点了点头,“辛苦您了。”
于笙也跟他客气:“不辛苦。”
林间挺执着:“那就谢谢您。”
于笙扬扬眉,没忍住笑了,按着他肩膀拍了两下,跟时亦打了个招呼,转身几步利落上了楼。
程航在跟林姓准患者交流了一晚上以后,非常想念自己曾经可爱又善良的小患者,一路跟着两个人到了汽车站。
“火锅店不开了。”
林间一眼看出来半吊子心理医生的目标,提前跟他说明白:“你要喜欢,我把锅底配方给你。”
“那儿的火锅锅底不都是那点儿东西,我像是会被锅底诱惑的人吗?”
程航很有骨气:“蘸料,尤其你们那个避风塘蘸料里的秘制酱油,还有沙茶酱。”
林间点点头:“成交。”
程航:“还有手打牛肉丸的进货渠道,还有油炸小酥肉……”
林间看了一眼从暮色里慢悠悠晃过来的公交,及时拽起还没回过神的小僵尸,跟报菜名的心理医生道了个别,飞快上了车。
“锅底配方也行!”
程航在车后窗里蹦蹦跳跳,努力给他喊:“要番茄锅和酸辣锅的!!”
“……”林间揉揉额头,乐了一声:“你这个医生真有意思。”
时亦被他领着在最后一排坐下,才听明白程航是想去吃火锅,跟着抿起嘴角:“我以前也这样威胁他。”
“怎么威胁?”林间挺感兴趣,碰碰他膝盖,“绑架他的什么比较有用?”
“有一个小电煮锅。”时亦说,“他值班的时候偷着煮东西吃。”
小书呆子难得能这么跟他聊治疗时候的事儿,林间忍不住高兴,握着他的手编了两个麻花:“管用吗?”
“嗯。”时亦点点头,“让他把测评表收起来,他就听。我要睡觉,他还帮我放音乐。”
林间忍不住好奇:“放的什么?”
“是谁在敲打我窗。”时亦说,“我们屯里的人。”
林间:“……”
也不知道笑点主要是在这个问答式的歌名组合上,还是小书呆子认认真真念歌名的语气。
林间绷了半天,实在憋不住,扶着额头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时亦侧头看他一会儿,黑澈的眼睛跟着弯下来,嘴角也压不住地往上抬。
这种跨市的车说公交不算公交说大巴不算大巴,走的路线大多都挺偏僻。
外面的天色黑透了,偶尔会路过一段有路灯的路段,然后就又重新暗下来。
大概是周五,末班车的人居然也不少。
戴着耳机睡觉的,跟着外放的视频一块儿乐的,把窗户拉开条缝,吹着风专心看窗外黑咕隆咚的风景的。
两个人在后排一点儿也不显眼地乐了几分钟,林间先忍不住,把人搂着背圈在肩膀上。
时亦顺着他的力道斜过去,抬起眼睛,迎上他的视线。
“累不累?”林间摸摸他的额头,手顺着向下,碰了碰他浓深的睫根。
时亦跟着闭了下眼睛,摇摇头。
“要过生日了。”林间叫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想要什么礼物?”
时亦怔了下,张了张嘴:“毛衣——”
“毛衣是林阿姨送的,一码归一码,不能抢。”
林间笑笑:“林阿姨特地连发三条消息警告了林间同学。”
时亦抬着头愣了一会儿。
其实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他得到的都已经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了,有时候一晃神,经常会生出不能太贪心的念头。
已经够了。
够好了,已经够多了。
不能再要了。
“不够啊。”
林间攥了攥他的手:“不够,小书呆子。”
时亦胸口像是被什么格外烫得东西碰了下,微微一缩,摇摇头。
“同桌在了。”林间说,“缺的同桌都给补上。”
“不缺。”时亦挺固执,摇摇头,“你缺。”
“……”
林间酝酿起来的气氛猝不及防地卡了个跟头,第一次觉得小书呆子这个能省则省的说话方式有点儿问题:“时老师。”
时老师板着肩膀严肃抬头。
“……怪我。”
林间对着他同桌的眼睛反省了一会儿,试图重新修改这段对话:“缺的东西,同桌都给补上。”
“不缺东西。”
时亦挺配合他,也跟着重新认真说了一遍:“你才缺东西,你和林阿姨都缺东西。”
林间:“……”
完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还是怪他。
但这句话甚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不知道该怎么改。
林间坐了一会儿,彻底放弃了这段台词,按着额头笑出来,把人整个抱住揉了一通。
时亦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挺顽强地抵抗着突如其来的揉搓:“不应该这么说?”
“不太应该……没事儿。”林间笑得胃都有点儿疼,“我同桌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小书呆子抿着嘴角,看起来还在思考这次的对话跟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林间深吸口气,把那一点儿泛着酸的心疼跟着呼出来,亲亲他的额头。
车厢里挺暗,他们又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边上都没人。时亦比平时在外面放松一点儿,靠着他抬头:“怎么了?”
“有点儿心疼。”林间说,“我男朋友有多长时间没跟人好好说过话了。”
时亦想了想:“以前吗?”
“十七岁以前。”林间抬手,虚遮了下他的眼睛,“想半天了,想不出来。”
“今年都说回来了。”
时亦握着他的手往下挪了挪,把眼睛露出来:“说了很多。”
“也不多啊。”林间说,“还没说够我的三分之一呢。”
时亦:“……”
“我同桌这个表情一般是欲言又止。”
林间现在猜他状态猜得特别准,握了握他的手,很沉稳:“没事儿,想说什么都行。”
“三分之一。”时亦说,“主要问题不是我。”
“不是吗?”林间愣了下,“那是谁?”
时亦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抿了下嘴角,没说话,重新把单口相声传人林间选手的手挪回去挡住眼睛。
程航说过,啰嗦的人大都不觉得自己啰嗦。
这句话可能是半吊子心理医生为数不多非常哲理并且正确的结论。
林间还在挺认真的思考三分之一的主要问题在谁,跟着车往前晃悠了十来分钟,靠在他肩膀上居然还没睡着的小书呆子忽然出声:“缺。”
林间愣了两秒钟,及时反应过来了他同桌在说什么:“想要什么?”
“你。”时亦说。
“我都给你了啊。”
林间微哑,笑着胡噜估计是困迷糊了的小书呆子:“这个不能算,一般都没有的才叫愿望,我同桌早就有我了……”
时亦摇了摇头:“你的愿望。”
林间愣了下,说到一半的话堪堪停下来。
“在三角形顶点买房子。”
时亦说:“有床,养猫。”
像于老师和他的爱人一样。
早晚有一天,他们也会长成像于老师那样的大人,然后再长成像万老师、董老师那样的大人。
可能要稍微没那么啰嗦一点儿。
嗓门也不用太大。
但一定要有这一天。
他甚至已经亲眼看见、想象得到这一天了。
小书呆子对基础生活的要求有点儿低,林间张了张嘴,轻轻笑了一声:“这是我的愿望啊……你没有想要的吗?”
“有。”时亦说,“但我先过生日。”
林间这一次没太能立刻跟得上同桌的思路,愣了一会儿,拢着热乎乎的手捏了捏:“我同桌先过生日,所以呢?”
“我先过生日。”时亦说,“愿望借你。”
林间张了张嘴,没出声,
车外的路灯的光一点点儿近了,小书呆子看着他,眸底干净得好像月亮晒星星的时候不小心洒下来了一整盆。
“先借你。”
男孩子的轮廓,跟路灯的暖芒一起奔他而来。
微凉的柔软触感贴在他的嘴角。
“你过生日,记得还。”
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