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桌以前跟人“友善交流”的那些历史里,很可能还发生了挺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间低头看了看他同桌,摸出颗糖咬开包装,在他嘴边碰了碰:“也没让他真跳,就是让人把他眼睛蒙上,转了几个圈,让他站台阶边上唱了首歌。”
时亦把糖含进嘴里:“什么歌?”
“……”林间觉得他同桌的关注点确实挺神奇:“没听出来,你们学校有校歌之类的吗?”
时亦摇摇头。
“那可能是他自己写的吧。”林间想了想,“如果哭声不那么大,没准还是能听的。”
时亦跟着笑了。
林间也抬了下嘴角,一只手覆在他同桌脑袋顶上,揉了几圈。
台阶下头就是个存雨水的小平台,离楼边还有好几米,外头拦着护栏铁丝网,根本掉不出去。
篮球鞋早被打懵了,让那群狗腿子战战兢兢推着走,蒙着眼睛不知道脚底下是哪儿,就知道抬手什么都摸不着。吊炸天的气势早没了,连哭带哀求,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他在边上看了一阵,叫那群跟班把人拉回来,自己下了楼。
这么做到底从哪儿能给人带来愉快,他到现在也没法理解。
欺负比自己弱势的人,变着花样想办法,比赛似的,恶意无处倾泻无处抒发似的折腾。
……两年。
林间帮他同桌把胡噜乱的头发重新摆成正确的姿势,轻轻拍了两把。
时亦在他掌心抬头:“还有事吗?”
“不饿?”林间扬扬眉,“我还以为我同桌会提醒我,老规矩是考完试好好大吃一顿。”
“同桌提醒你。”时亦说,“你的考试还没结束。”
“……”林间:“啊。”
时亦严肃抬头:“考试期间,不能随便吃饭喝水,不能随便走动。”
林间咳嗽了好几声,尽全力没笑出来:“好嘞,所以我需要就地继续开始答题吗?”
“林间同学情况特殊,这次例外。”
时老师摇了下头,背着手特别成熟,“要尽快回考场,超时算自动弃考……”
时老师接下来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楼梯还剩几阶,他还没回神,已经被林间同学扯着健步如飞地飘下去,一路冲出了校门。
家离学校比之前的火锅店远了不少。
林间都没太感觉出来。
两个人一路从学校飞跑回家这种事其实挺幼稚,一般发生在周五放学的小学、忽然停电的初中,属于作为成熟的高中生不应该有的一类不理智的行为跟举动。
但就是想跑。
起初还是好像能把什么东西甩在身后的那种跑法,拼了命往前跑,不停下来喘气地跑。
后来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跑,往前冲。
林间比他同桌快一步冲上楼梯,喘着粗气摸钥匙开门,正襟危坐放书包掏卷子拿笔拔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时亦靠在门边,喘了半天捯过气,一只手按着肚子,忍不住笑得滑着门坐在地上。
林间本来还绷得挺好,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彻底破了功,笑趴在胳膊上:“不行……别闹,考试不准打闹跑跳扰乱考场秩序。”
时亦耐力比他弱,笑得彻底没了力气,没工夫跟他说话,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林间好不容易从崩了的笑点里活着撑过来,深吸口气放下笔,过去把他同桌抱到沙发上。
时亦撑了两次,腿上一松劲儿就酸得厉害,索性也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靠过去。
“我觉得正常考生一般都不需要抱监考老师。”林间替自己的行为解释,“不过我得请个假,我的监考老师现在显然需要帮助……”
“监考老师很好。”时亦靠在沙发里,“监考老师不用帮助。”
“我觉得用。”林间低头,贴着他唇角碰了碰,“我还觉得监考老师需要人工呼吸,等我一会儿答完卷子就来做。”
时亦喘了两口气,下意识抬头,没立刻出声。
林间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没动,离得比平时近。
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是一贯的温和笑意,又有点儿看不清的东西藏着,睫色浓深,视线无遮无碍地落在他身上。
林间为什么要收拾那个费才,他其实知道。
不是因为要替同桌出口气,也不是因为真就气不过,真要做多过分的事发泄。
林间在帮他推倒那堵墙。
曾经横亘在眼前的,霸道狰狞的,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解决不了的那些坎。
其实一抬腿就早能迈过去了,只是它好像还有个影子。
所有的阴影,所有的障碍,所有没法破开、只能在认定的安全范围里打转的徒劳。
所有惯性的不能突破的无从推翻的认知。
要困住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时亦抿起嘴角,没等他站起身,攥着他领口抬头贴上去。
林间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翻了二十几个跟头,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直接窜到了喉咙口。
小书呆子显然不是会像他这样背地里偷偷查资料怎么接吻的人。
攥衣领的动作挺酷,接下来就卡了壳,在他唇角还额外多停了一会儿。
像是什么刚出洞格外谨慎的小动物。
林间在脑海里盘旋立体声环绕的“啊啊啊黑猫紧张”的旋律里一动不动地多憋了会儿气,等着监考老师又拽着他,使劲往起坐了点儿。
男孩子的嘴唇挺软。
跟呼出来的气息一样有点儿凉。
一点点地往前挪,碰在他嘴角。
自投罗网。
……
林间觉得自己喉咙里的心脏可能第八百七十二次跳出来窜上天并炸成了碎沫沫。
干扰完考生考试的监考老师完全不自知,红通通地严肃靠回沙发上:“行了,去吧。”
林间没太回过神:“去哪儿?”
“……”时老师:“答题。”
“好嘞。”
林间扑棱一声站起来,往回咔嚓咔嚓走回书桌前坐下:“时老师,我现在答不出来题,脑子里一片空白,属于考试紧张的正常情况吗?”
时老师脑子里估计也挺白,不知道什么意思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间觉得这种时候他时老师可能也帮不上他,深吸口气,握住笔重新集中注意力。
如图所示,abcd矩形导轨平面与水平面的夹角为30度。
他刚才跟小书呆子的夹角可能没有三十度。
金属棒mn的质量为5kg。
他的质量可能不止五千克。
求在ab电阻丝上消耗的电功率。
……
林间深吸口气,分十段一点点点呼出来。
林间同学可能暂时求不太出来电功率。
林间同学现在有点短路。
明明平时都尽职尽责地给他补课,这种时候居然带头打扰考场的纪律跟气氛,这个问题无疑显然肯定出在他同桌身上。
林间觉得这种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搁下笔,特别严肃地抬头:“时老师——”
他张了下嘴,觉得脑子里短路的那条线可能又啪地打了个火花。
时老师靠在沙发里,半天都没动静,大概是为了保持威严,校服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到了最顶上。
顺着沙发非常缓慢地往下出溜,外套被挺有摩擦力的沙发套在压强的作用下拽住,整个人就顺理成章滑进了竖着的领口。
也不知道在走什么神,这么半天了,自己都没发现。
林间搁下笔。
红通通的时老师还在不自知地往下滑,鼻尖碰上了领口严严实实拉着的拉链。
整个人快熟了,半张脸被领口遮着,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眼睫毛遮住的那一小点儿漆黑水亮的眼睛。
男孩子咕嘟咕嘟自己埋在衣服领子里冒着泡,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知后觉抬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毛线团日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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