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雨声越来越大,让人觉得似有人在呜咽。
紧接着敲门声传来,陆承修挑挑眉,意料之中。
“是表妹吧,门没关。”
姜柔疑是陆承修姑母的女儿,按辈分该唤表妹。
门没关,轻轻一推便开了。
少女一人行来,此时早就换下了秋猎会上那一身轻装,一袭华裙流苏坠地,腰间佩环叮啷作响,裙角的提花洇了秋雨淅淅,绽开一袭烟雨色。
她收了油纸伞,伞上绘着的秋海棠同雨水一起淹没在了这长夜里。
“阿修表哥,你怎么样了?”
少女的声音传来一丝急切。
陆承修淡淡抬眸,烛火晃动间映出他一身孤松颜色,男子看向了推门而入的贵女,随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阿修表哥怎么还在看书,仔细油灯熬坏了眼睛。”姜柔疑连忙上前,说起话来贴切到位。
陆承修似不经意地拂开她的手,从桌案后面转了出来,同她在案前共坐。
“雨天清净,左右我也睡不着,看看书也好。”他淡淡地道,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窗外一眼,今夜秋雨颇大,大有瓢泼之声,雷声轰鸣不止,用“清净”二字来形容却是不太贴切,不过吵的人睡不着倒是实话。男子顿了顿,又道:“骑马射箭的本事,我是学不来的。”
姜柔疑闻言登时俏脸一红,将看书熬坏眼睛的话题放在了脑后。
今日秋猎会出尽了风头的是顾家那个小庶女,不光陆承修被狼抓伤吃了口头,自己还险些摔了马背。
姜柔疑紧接着转了话题:“表哥的伤怎么样了?你不该坐在这儿,该到床上歇着的。”
陆承修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令他在意的并不是胸前被狼抓伤之处,而在腰间那处旧伤。
狼爪不过皮肉,旧伤却近见骨。
但看姜柔疑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有旧伤之事,陆承修便将此事压下不提。
“承劳表妹关心,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姜柔疑温顺地点了点头,男子说的一切她都会应和,这是母亲告诉她的。
姜柔疑正要再开口说些关切之语,忽然传来两声扣门声响。
而后是小丫鬟清脆的嗓音:“郡主,您蒸在灶上的点心好了。”
姜柔疑闻言一喜,连忙起身开门,亲自接过了小丫鬟手里的食篮子,里头有四盘糕点,还正冒着热气。
一盘核桃酥,一盘枣泥山药糕,一盘牛乳雪花糕,一盘芝麻小麻花。
正是姜柔疑在厨房里和面和到一半,而后撒手不管把全部工程扔给了厨娘的那四盘点心。
送点心的丫鬟很机灵,又或者说很了解姜柔疑,所以故意说成是姜柔疑的杰作。
总归厨娘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姜柔疑将那点心一一在桌案上码放开,雨气虽被门窗隔在了屋外,秋夜里却仍然洇进来深深寒意,这四盘点心上头氤氲着的热气竟不自觉暖了人的心肠。
“阿修表哥,我素来是下不得厨房的,今日特意学着做了些,你别嫌弃才好。”
贵门独女,自然是上得了厅堂却下不了厨房的。
陆承修看的出来这话有虚假,他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生平只在顾二小姐的院子里头吃过些寻常食物。
如今面前这四盘糕点乍看之下精美绝伦,仔细看看更是妙不可言,定然不是姜柔疑做的。
陆承修捏了块枣泥山药糕,从顾谨那一方小院的回忆里走了出来,他回神,并没有驳姜柔疑的面子:
“表妹怎么不一同用些?”
陆承修生性孤冷,姜柔疑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是热脸腆着冷屁股,如今忽然得了这么一句看似关切的话,竟还有些受宠若惊。
她连忙点了点头,顺手捏过一块小麻花。
“表哥,柔疑有句话一直想要对表哥说。”
陆承修咽下那块枣泥山药糕,随即就听到了少女这句话,他跟着脸色一黑……
他不想听!
父皇早就为他的婚事做了主,她虽对卫毓川没什么概念,却也并没有拒绝,这种类似于政治联姻的婚姻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但姜柔疑这些年来缠在它身边明里暗里的所作所为,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表妹,今日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
自己今日受了伤才留在了宁国公府,说自己要休息了好让她把没说出来的话咽回去总是没错的。
却见姜柔疑耳垂珠粉,秋水盈盈,她抬头笑了笑,对陆承修说:“那我留下来照顾表哥吧。”